扛著攝影機的那隻候鳥-萬俊明

發佈時間:2020-07-06 20:16:06
因為攝影讓萬俊明連遙遠神秘的所羅門群島也踏上了。

夏候鳥的季節

「啊!你聽你聽…『他』來了。」訪談到一半,穆麗君突然又驚又喜地望向遠方,我們轉頭望向沒看見半個人影的小徑,還來不及反應,原本坐在一旁的萬俊明早已走到咖啡屋的外側,對著遠方的稀客打著招呼;只聽見萬俊明發出如口哨般的明亮啾啾聲;再以喉腔的共鳴聲收尾,就這樣循環了兩次,遠方的『他』也回以同樣的聲音,我們這才意識到,那神奇的稀客正是剛剛才聊到的八色鳥。

萬俊明發出如口哨般的明亮啾啾聲,將神奇的八色鳥引來。

色彩鮮艷的八色鳥,是保育類的夏季候鳥,害羞八色鳥來訪,也意外讓我們聽見了萬俊明擅長的「鳥語」,也因為相似地太不可思議,讓人甚至懷疑起,之前在林場中聽見的大冠鷲叫聲是不是也源自於萬俊明!他自己則是俏皮地說:「有幾次真的能騙到牠們過來附近喔!」不知怎麼的,這個鳥語的呼喊,讓我想到珍古德總是用黑猩猩的呼喊,歡迎著她所見的人們,研究野生動物的人,似乎終能感受理解並讓自己更加成為大自然的一部分。

夫婦倆有著絕佳的默契。

坐在萬俊明身邊的,是他的太太穆麗君,從年輕時就跟著追鳥人上山下海,他們之間像是一座森林,不用多語反而用踩在土壤中的氣根交流,穆麗君笑著說:「我是因為認識了他,才開始會認得鳥的叫聲,有時候甚至一隻鳥停在我面前,我都還不知道牠是什麼鳥,要等到牠們發出聲音時,我才會確定牠是什麼鳥!」

心中的那片森林

五月的陽光不客氣地撒了一片閃亮,熱度也從土壤蒸上眉宇,夏日的感覺來得更實際,尤其在立夏的山林間,彷彿有種如海市蜃樓的魔法正隨著氣流在天地之間盤旋穿梭著,而萬俊明的鏡頭,便是追尋著這股氣流,拍攝自然萬物與他鍾愛的翅膀們。

在綠谷西拉雅所開設的咖啡屋。

來到萬俊明與穆麗君在綠谷西拉雅所開設的咖啡屋,這座依偎在大樹旁的咖啡木屋,散發著一種宫崎駿世界的樸質魔幻感,木製的吧檯用植物染長巾佈置,座位上零星置放著歐式檯燈,想像著近傍晚點燈時的浪漫氛圍,頭頂的小黑板上有品項也有西拉雅族語寫下的幾句問候,一旁的書櫃是台灣蝴蝶、民族植物圖鑑、慢速快門攝影指南以及聖詩,光是這一排藏書就簡單地敘述了萬俊明。

這一排藏書簡單地敘述了萬俊明這個人。

從小與自然為伍的他,對於大自然的熱愛,展現在念書時的自由題目中,只要作業題目可以自訂,萬俊明談的、寫的、畫的,永遠都是關於山、森林與自然。比起靜態攝影,萬俊明更是著迷於動態攝影,那才能記錄下自然裡無法描述的神奇瞬間,猶記生命裡的第一台攝影機,就被他揹上了玉山進行拍攝。說也神奇,念化工出身的他,沒有任何的攝影課程背景,倒是有著不少拍攝婚喪喜慶的打工經驗,當然典禮的拍攝終究與自然課題不同,深愛的事物也激發了學習,透過去書店翻書自學、看著電視的生態節目學分鏡,萬俊明一步一步地,回應著他心中那個深愛大自然的孩子。

揹著攝影機,萬俊銘山裡來水裡去。

為了記錄而行走豐盛

1997年,他自費完成了他的第一支生態紀錄片「歡躍山林地──大目降的鳥獸蟲蝶」,短短三十分鐘,萬俊明獨自完成了攝影、編劇、策畫、旁白,也參與了剪輯和錄音工程,再邀請姊夫萬益嘉協助音樂製作,透過這支紀錄片紀錄了西拉雅山林的豐盛,也因為這支作品,他與專門記錄生態的視群傳播團隊結緣,開啟了生態觀察與攝影紀錄的路途,也為台灣的生態紀錄保存了許多珍貴影像。

開啟了生態觀察與攝影紀錄的路途,也為台灣的生態紀錄保存了許多珍貴影像。

書架上的聖詩,也是萬俊明故事中不可缺少的一頁,與妻子穆麗君相識相戀的地方就是新化的口埤教會,少年時一起開著車上山下海地拍攝;後座滿載著夢想,隨著日子,他們也載著子女的睡相和父母們期待出遊的臉龐,一路走著穆麗君像是萬俊明的最佳副駕,更熟知來時路的模樣,以及那些連萬俊明都不記得的得獎年份與作品。

萬俊明、穆麗君兩人從年輕時便一起開著車上山下海。

而他們同樣感謝著生命給的難關,像這座咖啡屋的靈感就來自穆麗君懷胎時遇上的難關,因為胎位不正而臥床安胎的三個月,對於一個停不下奔跑的人來說何其難受。那段時間婆婆熬得五穀米漿是她的寄託,她說:「我一直不是做生意的料子,但我喜歡分享,生產後我太想念那個五穀米漿,於是跟婆婆學習自己做,做的太多就分享給鄰居,大家才建議我可以販售,也會很誠摯地給我關於口味上的建議。」一步一步的行走,也讓這座咖啡屋誕生了!聽著穆麗君說著咖啡屋的故事,一旁的萬俊明一邊整理著杯盤,一邊默默聽著太太說話,兩個停不下腳步的人,為了彼此而成為動靜皆宜的捕手。

指尖快門與漫長等待

拍攝珍貴影像的背後,攝影師的血汗與壓力也不亞於漫長的等待。萬俊明從生態紀錄發跡,爾後也接觸了許多不同的攝影題目,包含國家地理頻道的攝影邀約;包含了衛武營國家藝術中心建設的紀錄、台灣的鐵道故事等等,同時也因為拍攝讓他有機會去到了別的國家,連遙遠神秘的所羅門群島也踏上了。

因為攝影把萬俊明帶去了許多地方。

萬俊明說:「因為攝影把我帶去了許多地方,但當中當然也有攝影任務的壓力和存在的危機,這個行業中最基本的已經不只是操作,而是必備需要登山、攀樹的體力,或是必須能在高海拔的壓力下進行攝影任務,或是遇到緊急狀況時的應變處理能力…」他淡淡地描述著工作夥伴遇上的山難與溪水暴漲的危機,還有拍攝海軍軍艦時不小心摔下而腦震盪的過去,這些大風大浪的曾經,對比此刻的平靜對談,更顯得不可思議。

在這之前,想像中的生態攝影師與他們的攝影器材,一定也有特別的魔法,不然怎麼能在這塊島嶼上,靈巧地跟上大冠鷲淺淺的影子;吸引到靈敏的二級保育類環頸雉,更別說是找到全台灣剩餘不到500隻的台灣草鴞並密集跟拍兩年半的時間!

對於我這般不切實際的想像,萬俊明倒是笑著給了答案,他說:「以前剛開始拍攝時,會有一個野心,想用鏡頭蒐集所有的鳥類,也的確是不停地追著鳥跑,後來越深入,除了攝影技術的精進,更重要的是讓自己成為自然的一部分,去認識鳥類;觀察牠們的習性,以及留意大自然給的細節,同時讓身體保持能上山下海的體能,當這麼做之後的拍攝,我不用再追著鳥,已經可以讓鳥類自己找上門,甚至是可以摸到牠們的距離。」原來萬俊明的攝影這不是魔法,而是一種日積月累的經驗,用謙卑的心面對自然,讓自己成為一隻候鳥去經過日曬雨淋,去堅定著那些依然發光的熱情。